彬凯彬| はこにわ世界

*箱庭世界

*带一点13

1w字完结


心理治疗师2x杀手5

杀手1x黑客3


这个月和@ICHIBAИ @奥利丘 两位的打赌产物,究极ddl(笑)

 

*本篇涉及一些非专业性表述的心理学知识和心理治疗内容,由于不是本专业的学生即便在翻查过资料的情况下仍有可能会出现一定bug,考据与描述可能并不严谨请勿当科普,理性对待。

 

*一定量ooc

 

(7/1更新,怎么就被屏了x还不给人耍刀耍枪了还x)


 ——————正文分割

 





我们生活的世界就是一个箱庭,

被个人的意愿肆意地摆造。

 

——题记

 

 

Step.1

 

一个杀手会定期去做心理治疗。

但凡被人听说都会觉得哪里怪怪的不是吗?

 

——休宁凯起初也这么觉得。

 

杀手似乎与内心冰冷沾更多的边,而不是软弱。

一个内心软弱无力的杀手只会加速他在危险行动中的死亡。

 

直到那天,

他终于结束了连续执行一个多月的大型任务回到了自己的安全屋。

 

每天只有一两小时睡眠甚至可能没有的日子结束了,休宁凯终于得以卸下所有装备开始清理伤痕。起初他将身体抛入浴缸时还没有留意,却在快要结束沐浴时发现了这些被入侵的痕迹。自己手上、脚上已经干涸掉的棕黑色血迹怎么洗都洗不掉了……

又或者说是任何曾沾染过那些滚烫鲜血的地方,现在像是被业余纹身师镌刻上去的斑驳纹身,以一种丑陋、蛮横的样貌支展在他还算白皙的身体的各个位置,几近乎将他完全包裹。

 

十九岁的男孩吓坏了。

 

他在浴室里呆了近四个小时。

除了用尖刀剜去皮肉的方法,他几乎倾尽所能,但想要彻底清除这些带着铁锈味道的回忆幽魂,似乎只能求助于不存于世的神明。

 

「叮——」似乎是来电信息。

 

休宁凯自暴自弃地走出浴室,回来后所剩无几的精力已经被他自己折磨掉了七七八八。他任由身体拥抱地球引力瘫倒在床上,甚至不想去思考接下来的时间是否应该去填饱一下已经空空而抽痛的肚子。

 

「叮叮——」

 

还残存的听觉被铃声彻底惹恼,休宁凯终于还是打开了被甩在床头手机。荧屏一亮,上面十几条消息的弹窗便闯进了视野,都是来自于组织的最新安排

——啧,真就无缝衔接呗。

 

休宁凯啐了口唾沫。

 

他在试图无视掉身上这些作呕的印痕,但敲打键盘的手指还是不得不曝露在视野内,指甲的缝隙间还凝结着的令人作呕的颜色,哪怕从领口飘出的是安心的柠檬沐浴露香气,似乎都没法消散去这些弥留的铁锈恶臭。

这位组织里最年轻的杀手只是草草地点了一份油炸速食便放下了手机,他想就着刺激甜腻的碳酸饮料想要去屏蔽自己的舌尖与五感,好让自己无视掉这些超现实的痕迹。

 

——但事实上做任何的事情都无法阻止自己超负荷的脑袋开始里滋生的黑色想象。

 

「呀!新任务干嘛不领啊?搞了个大单子小弟弟就萎了?就这?」

 

休宁凯瞄了一眼弹出的语音信息记录,发现组织里一个年纪相仿的老熟人给自己发来的消息。

 

那个黑发的瘦高痞子似乎总是懂得如何正确地撩拨别人的心情。就像他手里的键盘,一旦咔哒敲响便即刻渗透入整个因特网,兴风作浪。

若不是他男友在组织里是行动梯队第一,网络组这一块人家也是个鳌头,想要起义的人都基本在身份这关就被吓回了家——不然按崔范奎这么个树敌的方法,他大概十分钟后就会被人抹脖——抛尸——入海,一键三连。

 

不过这时候那个操着大邱口音的黑客也一定会转过椅背咬着棒棒糖对他的男友说,他要是死了,最大犯罪嫌疑人一定是休宁凯,一定要帮忙做掉他为他报仇。

 

「知道啦……

这两天就去哥那拿资料ㅇㅅㅇ 」

 

甜腻的透明碳酸汽水已经见底,夹了两块牛肉饼的汉堡还剩两口,腥臭的铁锈味道还是冲得让洗掉定型啫喱后一头乖顺黑发的男孩直翻白眼。

 

噢,真该死。

他想把刚刚吃的东西都吐出来。

 

倒在素色的被单上的休宁凯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他只能交叉双臂蜷缩起身体来牢牢地把自己箍紧……

 

恍惚间,

好像又回到几天前被铁锈味道浸泡的情景:

 

炸出枪膛的声音让耳朵像是装上了蜂鸣器,一个又一个鲜活的人型倒在了休宁凯面前,紧接着身上便又出现了一道液体飞溅的痕迹。被送往另一个世界的有大人、有孩子、也有老人,有些是他开的枪——他一般喜欢向心口射击;但大部分是其他杀手的杰作——他们喜欢让无情的子弹穿过头部的骨骼。

于是现场除了红与黑还混入了不少白色的粘稠液体和粉红的肉体残渣,一度让他开始讨厌自己之前最爱喝的草莓奶昔。

 

休宁凯很清楚他们在屠杀。

 

——有人雇佣了组织里近三成的人手,目标是去抹除掉这个家族的存在,无论是物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而他负责的那部分任务,是利用假身份应聘帮工,提前打入到家族的内部,与外面的同事里应外合。

 

现在想起来那一定是一个糟糕的主意。

 

至少现在男孩发白的嘴唇和眼角控制不住划落的生理盐水在告诉别人他看起来并不好受。

 

 

Step.2

 

直到不知昏睡多久,休宁凯才浑浑噩噩地爬了起来,离开安全屋。

步履蹒跚地晃荡在还没什么人的街道上,半小时后他敲开了黑发痞子家的门。

 

——前来应门的却是刚染了一头黄发的崔连准。

 

休宁凯有点被眼前这只扎眼的荧光黄还身穿豹纹的一米八大猫有点晃晕的意思,扎眼的造型但凡是个杀手都应该不会去搞,不过谁让这个帅哥是崔连准呢?

谁又能想到组织里的一号打手会是这种打扮?

 

比起自己衣柜里各种颜色但是款式几乎一样的连帽卫衣,崔连准可真是个别致的存在。

 

不管怎样,休宁凯感觉到好不容易平息的眩晕感又回到了脑子里。

他扶着额头问比他大不了几岁在组织里资历却是第一老的“美洲豹”,

 

“哥?您是打算让我在门外罚站多久?”

 

“看你一脸没睡醒的样子,还以为你梦游呢。”

 

崔连准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顺便像拎一只鸡崽一样把门前穿着天蓝色卫衣的男孩拉进了这栋隐没在黑色小巷中的公寓。

 

“你看上去还没从上次任务缓过来。”

 

这个点崔范奎还在楼上的房间里三班倒地睡觉,估计是处理组织新的任务信息又忙了一夜。崔连准给坐在麻布沙发上等待的男孩倒了杯温水,上下扫视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我有个认识的心理咨询师,趁着你还有空的时间去坐坐?”

 

“……哥还去看心理咨询?”

 

接收到休宁凯鄙夷的眼神黄色的大猫不重不轻地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瓜。

 

“别以为杀手就不会生病!接触那么多脏东西总得找地方清干净。”

 

崔连准难得在休宁凯面前摆出了严肃的神情,要知道现在并非任务期间。

他注意到男孩一直盯着自己指尖愣神,问起什么时又只是摇摇头马上缩回了手。感觉到什么的他扣着男孩还在生长期所以变宽不少的肩膀摇了摇,语重心长。

 

“唉,我要是之前没去做心理疏导,可能比范奎不要命时候的工作状态死得还快…休宁啊,相信我,别小看一些东西给你的影响。”

 

说罢崔连准就当对方同意了自己的建议,起身走到壁橱的木柜旁,拉开了抽屉最上方的小格。他的手指拨弄两下内里的选择后很快翻找出了一张名片,又快步走回了有赤色的麻布沙发的客厅。

 

“喏,地址和电话都在上面,直接打电话或者发短信过去预约就行,报我的名字秀彬会明白情况的。”

 

“好好好……谢谢哥……”

 

尽管有些不情愿,休宁凯还是顺从地收下了那张正面印着橘红色日文的白底卡片,揣进了兜里。白色的卡片相当有厚实感,上面还因为做了纹路的处理而显得凹凸不平。休宁凯因为手感不错的原因手揣进兜里时多摩挲了一阵它有些粗糙的表面,然后就摸到了一个凹下去的烫金花纹

——好像是一只卡通笔触的兔子头。

 

……看来这个名片的主人也有颗长不大的心嘛。

 

 

Step.3

 

「はこにわ世界」

 

休宁凯此刻正穿着最爱的葡萄紫色连帽衫,站在那块被可爱设计包围的木制店牌前反复确认着名片上的日文店名是不是写错了。

见琢磨不出个所以然,十九岁的男孩还是选择站在马路边牙用备用手机拨通了名片上的电话。

 

“您好~这里是箱庭世界心理咨询室,有预约服务的客户请按1——”有褐色污渍的指尖快速点击屏幕上的按钮后又收回到了袖子里。

 

“喂?您好?”

 

听筒那头传来了一声糯糯的年轻男音,背景里还缓慢流淌着温柔的水流声。

 

“啊……您好,我是休宁凯,是……连准哥介绍来的那个……”

 

男孩下意识放低了音量,杀手的职业素养让他说出隐私信息时会不自主地开始环顾四周。不过索性他现在身处商店街的小广场里,没什么人会注意到这个同样往来无数游客的普通角落。

 

“噢噢噢!你好你好,请稍等我先让秘书先把监控关掉……”

 

对方的接通频道里突然传出几声跑动和衣物摩擦的声响,紧接着是被捂在衣物里传来的依稀声带振动的闷响。

 

“——那么您现在可以从有店牌的楼梯口上来了~”

 

“哈啊……”休宁凯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自己只是想确认一下是不是这个地方而已……毕竟这个甜到腻的店牌着实和印象里的心理诊疗室有些不挂钩,反倒是更像一家卖着芝士草莓蛋糕或是葡萄多多的清新萌系奶茶店。

 

“休宁先生不用怀疑那个店牌,那就是我们的入口噢~需要我下楼带您上来吗?我的咨询室是二楼左手边的这间~”

 

听到电话那头似乎忍着和煦笑意的声线,休宁凯认定那人肯定是站在楼上看自己笑话,便马上抬头瞪向了楼梯口对上去的二楼左侧窗口,却发现那只是一家普通的韩食店。

 

甚至窗棂上还贴着韩食韩餐的各种老旧红色大字,隐约冒出着食物的热气。

 

“噢对,楼梯口对上去的二楼窗口是韩食店的,我们的窗口是楼另一边的风景噢~”

 

电话里又适时地冒出一句调笑的话,男孩便马上摁掉了通讯把手机一同揣进帽衫前侧的兜里,瘪了瘪嘴。

嘛,至少业务能力还可以。

——休宁凯用拙劣的借口搪塞着大脑关于胃部甚至在刺杀任务时都鲜少出现的翻腾感为何物。

 

他转过身又看了眼那个有点不忍直视的粉嫩系店牌,妥协地走上了散发着暖黄灯光的水泥楼梯。

 

还没等走几阶楼梯,休宁凯便看到了一个185上下的高个子清秀长相的男生静静地站在楼梯夹层,乖顺的紫黑色头发微卷,还配着一副斯斯文文的黑色细框眼镜。他正抱着一个夹板,一副期待已久的样子,身上一件艳红色长袖毛衣被他随意地打个结披在身上,白色的衬衫倒是认认真真地束进了黑色牛仔裤里。

 

“休宁凯?你好我是崔秀彬~”是刚才电话里那个不紧不慢带着笑意的男声。

 

等会回去就尝尝屋子楼下那家奶茶店的芝士葡萄多多吧。

休宁凯脑子里无端联想起了他最爱的多汁水果和听说近期很火爆的甜腻饮料。

 

 

Step.4

 

“请放心,我们工作的第一准则,就是不会泄露咨询者的任何隐私。”

 

那个自称崔秀彬的年轻男生坐上了自己对面的象牙白色皮质转椅,被他刚刚抱着的夹板则放到了一旁的矮桌茶几,休宁凯可以依稀地看清上面夹有的几张白纸表格。

茶几上一个老式的拉动台灯正散发着细碎的光晕,一旁摆着的两个黑色马克杯里好像装着什么液体。矮桌上紧贴着台灯还摆着一个沙漏。

 

“对于一会的谈话我需要录音,还请你不要介意。“那人晃了晃手中黑色细长的录音笔。

 

——不远处占据着诊疗室一角的假山造景里,水车还在转动着,潺潺的流水经过厚重的大理石表面留下深色的痕迹又很快隐于下方的池水中。

 

休宁凯点点头算是默许。

 

“我和连准哥打听了一下,听说你喜欢喝这个就给你准备了,要是太过冒犯还请不要介意~”

 

崔秀彬将其中颜色更深的一杯推向自己的方向。休宁凯此刻刚坐上邻靠的软椅,见他动作便接过那只散发着熟悉味道的马克杯小小抿了一口,是一个多月没能喝上的葡萄果汁的味道。

男孩很快速地喝了两口后便放下了没喝完的杯子,两只手重新收回膝头。

 

“谢谢……”

 

“要是喜欢,我就让秘书一直备在冰箱里,等你来我就倒给你。“

 

休宁凯微微抬起头上下打量这个无时不刻散发着和煦阳光般温柔的心理咨询师。

 

虽是第一次见面,他却觉得以后常来也似乎并不是什么坏事。

 

60分钟过去的很快,他咨询室的秘书已经站在紧闭的墨绿色木门后半分钟有余。

她指节轻轻敲响木门,试着提醒她的雇主注意到茶几上白沙已经落到尽头的玻璃沙漏然后放她进来交接下一个客户的相关工作。

 

“木木——你先回办公室,我送客人就可以了——“

 

得到门后传来雇主因为隔着木门变得沉闷的声音给予回应,少女也就心安理得地回身轻步走回自己的办公场所。

 

“你和准哥身份特殊,以后你来我都会让秘书先把监控关掉的,也会避免其他人碰到你。”

 

“嗯……那我下次什么时候可以过来?”

 

崔秀彬起身关掉了录音笔,盯着还半躺在软椅上发懵的男孩,像极了一个可爱的布偶娃娃,让他忍不住弯了眼眉伸手去揉了揉休宁凯自然蓬松的发顶。

 

“休宁只要想过来的时候和我联系,我都会给你预留时间的,放心吧~”

 

——在崔秀彬面前的自己似乎只是一个长得帅气的十九岁男孩。

 

暂时忘掉杀手工作的时间让休宁凯似乎感触良好。虽然停留在指尖的斑驳还没有消去,但萦绕在柠檬清香里没法抹去的陈旧铁锈味似乎也淡了不少。

 

“等下一次过来,我带你到箱庭室里再做进一步治疗吧。”

 

与崔秀彬道别后,穿着葡萄紫色连帽衫的男孩独自漫步起商店街的大小店铺间,甚至有心情哼起了儿时自学的异国不知名小调。

 

 

Step.5

 

第二次的见面时间很快到来。

 

十九岁的年轻杀手花了三个通宵,把后面组织安排给他的鸡毛蒜皮的工作都干完了。一波操作下来,身体还能啃的老本让他的精神倒还算是正常并且清醒,只是苦了负责跟他任务进度的崔范奎也要一起熬夜,无限透支着另类程序员的头发和肝。最后一个晚上天空刚迷蒙亮起时,他甚至收到了崔范奎亲亲男友发来的威胁短信,求他放就比他大一岁的黑客先生去睡觉,人类的相互折磨并不可取。

 

休宁凯草草地洗了个澡,换上一件大号t恤,套上平时很少穿的淡黄色牛仔夹克便匆匆赶往那条商店街,直奔那个依旧挂着颇像可爱系奶茶店招牌的楼梯口。

 

“休宁来啦?”

 

依旧是那个和煦又有些慵懒的音调,崔秀彬今日依旧带着那副细框的黑色眼镜,抱着夹板,只是身上的衣服倒是比上一次遇见时休闲得只多不少。

——葡萄紫色的oversize T恤,里头还套着过长的条纹袖衫,又是经典的牛仔裤配名牌板鞋。

男孩盯着对方这副更像是要出去走街而不是心理治疗的打扮忍不住嘴角的笑意,最后还是在对方自认为很帅气的挑动表情下放开了音量扯起嗓子笑了出来。

 

“秀彬哥平时办公都这么随意穿的吗?我以为心理咨询师上班都是标准职场西装的呢。”

 

自第一次交流结束后,崔秀彬就让比自己小了几岁的休宁凯叫自己哥而不是什么敬称的先生。一来,能拉近距离感便于了解情况,二来,崔秀彬本来就挺喜欢小孩的……

休宁凯可比一到咨询室就拉着自己说各种情感纠葛还因为轻微应激障碍嗷嗷哭最后要完安慰还威胁自己不准告诉别人的某位年长者可爱多了。

 

“反正是我的心理咨询室,我想穿啥不行……”


心理咨询室的主人撅起了他好看的嘴巴,用以为站在门口的人听不见的音量小声腹诽着。


不过专业如崔秀彬本人,他还是非常正视自己的工作态度的。待休宁凯情绪收回去了些,他才拉着男孩走进了咨询室走廊深处一个被单向玻璃隔绝的房间。

 

“休宁听说过沙盒游戏吗?”

 

吊顶的白炽灯依次闪烁亮起,休宁凯终于看清了有些昏暗的空间内究竟摆放了些什么:

一个木制的四方沙盒被摆放在中央,对面苍白色水泥墙壁则陈列着整面墙的深绿色木柜,上面的物件有胶制喷漆的也有陶瓷或是木玩,大大小小种类齐全像是涵盖了一整个世界的所有物。

 

休宁走近去看那个木盒,里面的沙砾都是普通的暗黄色。

 

“这个沙盒就是你的世界,休宁可以用柜子上的任何东西,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东西。”

 

崔秀彬示意男孩到柜子那去看一看再开始行动,但不需要考虑太多。自己则站在门边,轻轻反手关上了隔音材质的门,手机也调到了静音状态。

 

“展现你自己所想的一切就好,要是觉得这些玩具哪个在和你说话,就用上它吧~”

 

当休宁站在木柜旁时还有些踌躇不定选择向崔秀彬投去求助的目光时,那人这么说道。

 

三十平米左右的空间内头顶的两个白炽灯还在持续不断地照亮着,朝向大楼外侧的窗户被遮光的窗帘短暂地遮挡住了暖色的光晕。

 

休宁凯此刻并不能特别确定自己的行动究竟可以解释为何,或许这也是他这么短短几年的职业生涯中为数不多的未知时刻。一个没有谋划到的未知数对于杀手来说就是死路一条,没有人会喜欢打无准备的仗,杀手也一样,将自己投身于完全陌生,未知的环境中,其中存在的不定数往往会像坏的方向坍塌,那就意味着任务失败,甚至死亡。

 

他只是将四方木盒中六成满的细碎沙砾铺平,又用力按压出了些立体的波浪形状,像是想要造出一片无名的沙漠。紧接着,他又点着下巴从柜子深处拿出了一个双手抱膝的小男孩模型放到了沙漠中心,再快步到有许多自然景造的木柜前拿了几块尖利形状的平板岩石随意地插进了四周的“沙丘“中。休宁凯发现了几只行走或是趴俯的猛兽模型,一口气揣进怀里都拿了下来。路过建筑物模型时的右手滞空了一会,还是拿下在第三层的一个墨绿色门模型。

 

“休宁的门是开着的,还是关着的呢?“

 

崔秀彬缓步稍稍靠近,问那个还在将门放置到自己扫开的一片木盒见底区域边沿的男孩。

 

“……现在还是关着的。”

 

说着他将那几只兜在前衣的猛兽模型放到了岩石和男孩的周围,有狼,有豹子,还有熊。

 

包围,包围着……

 

穿着淡黄色夹克的男孩突然扶着木盒边沿蹲下了身子,太阳穴抽痛的感受在剥离他的专注,视网膜前模糊的影像让他又想起了草莓奶昔,沉浸在回忆里的感觉并不好受。

 

发现状况的崔秀彬马上跑到了休宁凯的身边,紧皱的眉头告知着他对状况的关切。

 

“休宁?告诉我你还能继续吗?如果感觉不舒服我们可以下次再做……“

 

只是当他的手刚接触上对方的肩膀,男孩便立马换了一副神色,若无其事的样子推开了自己搭在对方肩头的手,擦擦前额的冷汗又站了起来。

 

“我没事,只是前段时间工作有点头晕,可以继续。“

 

说着他像是无事发生过一样转身在柜子上又拿下一个米色的别墅让它躺倒着放在了沙丘的一个高峰,几个持剑的小人被他相对地放在了沙盘的一角。

——紧接的是面对着高于人型的储物柜长达数分钟的沉默。

 

“休宁想找什么呢?“秀彬问。

 

“……蜡烛。“

 

“没有找到中意的吗?“

 

休宁凯点了点头。

崔秀彬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向后退开一些,悄悄在夹板上记下了些内容。

 

半个小时的时间很快过去,在男孩完成作品后,身为治疗者的年长男生没有选择马上走上前,而是留了些时间让他与作品相视。

 

这不是无用的沉默,而是一种无声的交流。

崔秀彬在给予他与自己对话的机会。


“那么现在,请休宁开始和我讲讲你的作品吧——“

 

和煦如春风或是暖阳的嗓音在这间不大的空间内回荡,同样回荡在沉思的男孩心尖。

 

那是崔秀彬第一次走进了这个十九岁男孩的内心去窥探他的另一面。一个灰白色的,混杂着各种述不清的延伸世界。


黑色在他心底扎根了很久,又像是所有颜色都在那里蒙上了尘埃,于是都显得不那么突出,唯有红色始终在肆意地穿梭。

 

……

 

「啪!」

 

“好啦~游戏结束!”

 

崔秀彬猛地合掌,率先结束了方才两个人近二十多分钟的交谈。

 

“休宁现在可以选择自己拆除它,又或是先保留下来等你离开后我再帮你拆掉~“

 

他指了指沙盒内休宁的“杰作“,将选择抛给了刚经历过一次心灵洗浴的男孩。眼眶还有些发红的休宁凯二话不说,抬起撑在木盒边沿的右手便首先将中央的那个男孩摘了出去。他声线里还带着些哭腔,但已经基本平复,

 

“我自己来吧。“

 

紧接着被拆离的是岩石,野兽,还有在躺倒别墅模型旁的棕榈树……

 

当最后一个模型被放回柜架,高他小半个头的咨询师从背后轻轻抱住了这个经历了太多不符于年龄情景的男孩。

 

——今天的治疗时间结束了。

 

“要是再想做沙盒游戏,就到这来吧,你知道我一直在。”

 

“嗯……”

 

休宁回过身,用最大的力度紧紧回抱了这个哥哥,温暖的体温像是刚经历过阳光的烘晒,紫色t恤的领口散发着好闻的柑橘柠檬草香……

 

如果有人说柠檬酸涩发苦,但周身都是希望的荧黄,那么休宁凯还是选择会面不改色地吞吃下去。更何况外皮与阳光颜色相称的柑橘呢?

 


Step.6

 

「무너진 모래성, who’s a liar?」

 

 

上次灭族行动的雇主最近出事了。

简而盖之,组织头部下了命令,为了撇清关系,有关那个任务内容要被全部删除,所有直接、间接知情的无关人员一概全部灭/口。

——执行封口任务的是崔连准带领的行动一队,休宁凯在二队,主要负责的是辅助崔范奎所在的网络组进行资料汇总排查。

 

任务的行动量很大,还要伪造现场,资金的不断投入足矣见组织上对这次情况的重视。


那天是个阴雨天,傍晚,下午六点整。

看不到夕阳,也看不到黄昏。

只看得见世界由灰白变得发黑。

 

休宁凯在崔范奎家里帮他整理着上报上来的无关人员刺杀名单,在一页A4大小的白纸黑字间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他当即走出房间,在有红色麻布沙发的客厅里拨通了崔连准的电话。

 

——自己在某次诊疗时曾说起过那个梦魇,但蠢蠢欲动的私心让他并没有在几天前填写接触者名单时写上年长者的大名。

 

但是现在崔秀彬的名字依旧赤裸裸地躺在刺/杀名单上。

 

他需要确认真相。

 

组织规矩,名单是不可能私自更改的。

一旦纸质名单印出来送报到网络组这边,一切就已经成了定论。

 

尽管休宁凯还是很难想像出他真的会这么做的理由,也只有这个人能填上崔秀彬的名字,但他还是没法相信这是现实。

 

毕竟那是崔秀彬啊。

 

“……喂?凯?为什么不用内线联络我?”

 

一阵嘈杂的声响,行动组的一把手应当是在任务执行过程中抽空接了他的电话。

 

“崔秀彬的名字是你写的。”

 

“……”电话那头听到自己突兀的陈述句只是一阵留有嘈杂环境声的沉默。

 

“崔连准你回答我。”

 

“……既然已经猜到答案了,我又何必回答你?”

 

休宁凯能感受到自己压低的声线开始抖动,那是身体无力的呐喊……电话那头缥缈地穿来几声手/枪/上/膛和掰动安全锤的声响。

 

“……为什么?”

 

“凯,你知道自己在问什么吗?”

 

——无言的回复,即算是默认。

 

所有感情积淀到某一时刻都会变得会不由自主。

 

休宁凯作为已经在组织里摸爬翻滚了几年而幸存下来的人,怎会明白自己这样的提问会招来些什么?杀手本应该完全抛弃掉这些的,太多的情感体验之会让靠职业吃饭的人变得优柔寡断。

这可能就是明明自己体术能力甚至排得上行动组前三,组织却迟迟不把自己调进一队的原因吧……

年龄就像一个诓骗的幌子。

 

那日面对豪宅里甚至不是在黑夜中的肃清,收到任务信息几分钟前还在和自己嬉戏打闹朝自己笑的孩子们,因为自己手里直指的消音手/枪变得惴惴不安,脸上彻底变了模样的神色。他们卑微地蜷缩在同一个房间的角落等待着死神带他们离开。

休宁凯没有权利向任何人发问——因为他知道问题说出口的下一秒自己就有可能会被外面包围进来的同事一起剥夺掉未来。

 

“下一次听到这个问题,希望开枪的人是我。”

 

说罢,崔连准挂断了连线。

 

没有止路的忙音像极了那个很久没再耳边出现的蜂鸣器。轰塌的阻塞让它再一次得以撩拨起自己开始像彩条频道一般扭曲模糊的视线,最后大脑中只留一片花白……

 

不想失去可以无限续杯葡萄果汁的地方。

 

……

 

崔范奎要烦死了。

 

下午开过盖的蛋白质流食不小心被自己漏到了机械键盘上,接触不良导致现在自己不得不启用备用的便宜键盘办公,敲打起来的感觉属实差强人意。

——崔连准还在外面带队,一会敲完这份名单的加密就让休宁陪自己去重新买一个算了。

 

「砰!」

 

“呀!这不是你家的门你不心疼给我轻点开关!”

 

他还以为是刚刚说去处理三急的休宁凯回来了,便头都没回,继续飞快敲击着冰冷屏幕上的代码文字。结果下一秒一个冰凉尖利的触感紧紧贴上了他脆弱的脖颈,让他被迫拉闸停下了飞速运转的大脑和手指。

 

(手动消音)休宁凯,你终于敢动我了?”

 

黑发的痞子丢开鼠标和手边的资料,将身体抛进松软的电脑椅中才不屑地抬头看向那个比自己晚一年加入组织的弟弟。

 

“哥,跟我去一个地方。”

 

不知道吓到自己的是脖子上刀具的致命玩笑还是那孩子过于戾气的眼神,崔范奎收起了玩味表情举起了双手,没有选择去够桌底藏着的手/枪,算是应了下来。

 

——上次来到这条商店街,

还是上个星期的周三下午。

混凝土楼梯口的橘黄色暖光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换成了夜里照得人惨白的白炽灯,但招牌还是那样粉嫩、亮洁如新。

 

休宁凯左手把着崔范奎的肩膀,右手则一直贴近着他的后腰。过长衣袖的灰色连帽卫衣成功地隐藏了手里闪着寒光的武器,让别人并未察觉到什么异样,自然而然让可能在附近盯梢的同事放下了警戒。只是走进楼梯间后空气中又变得浓烈的铁锈味让休宁凯又开始下意识把手缩进衣袖中。

 

 

作为一个客人,这是他第一次在前台还趴卧着别人时走进「箱庭世界」。

他伸手去探那个少女的鼻息与脉搏,虽是已经很是微弱,但性命倒是不会被波及,也应当不会在剩下他们所在的时间内醒来。

 

再抬眼。

 

——前台的监控显示是关着的。

 

心底一凉。

 

他顾不得崔范奎是什么反应,直接松开了这个人形筹码的桎梏,冲向那扇不远处还虚掩着的墨绿色木门,想要闯进那个可能因为细微变化而彻底陌生的空间。

 

“休宁?……你不该在这里的。”

 

多么令人绝望的熟悉声线。

 

莹黄色头发的人发尾甚至还沾着零星血迹,丝布包裹着塞进尸体右手的左/轮/手/枪枪膛或许还留有余温。

 

他平时戴着的黑色细框眼镜不见了,紫灰的刘海因为汗流显得更加塌软。他今天穿的是第一次见面时候的衣服。

 

若是不去看那眉心上扎眼的鲜红,他或许只是躺在象牙白的软椅上小憩。

 

——为什么这个咨询室该死的昏黑陌生。

 

如果说梦魇像一场不该进行的红白狂欢节,这里更像是寂静的清冷坟墓。

 

啊啊啊!!!

 

十九岁的男孩不顾一切地挥舞着匕首向崔连准冲了过去。

 

——第一声枪响,弹道最后停在了不远处的假山造景,上面的水车随着尖锐的金属弹/头分崩离析。

莹黄色头发的年长者借着擒拿技术给了男孩一个过肩摔后压在了他身上。

 

“他上次接过警察的活,你知道吗?!”

 

“你知道他从我嘴里/套出去多少东西吗?!”

 

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像一黑一黄的猛兽。


——第二声枪响,红色连帽卫衣的黑客走到墨绿色木门旁,看清了室内的一切。包括被子/弹打穿手臂流了一地血的男孩。

 

休宁凯丢开了匕/首,跌坐在没有抛光的浅色大理石地板上。他抬头死死盯着那人不知是为了掩盖什么的愤怒喘/息,再次不可避免地看见躺在软椅上的人,嘴角却根本挂不住任何一丝笑意。

 

心口开放的玫瑰啊,就再热烈点吧。

 

“为什么?”

 

——第三声枪响,商店街外夜幕已经降临,持续不断的雨点敲打着每个行人的心弦,于是没人想起要抬头留意隐藏在黑色云层下的皎洁月光。

 

男孩跌进了无人打扰的灰色梦乡,黑色的梦魇不再侵扰。

 

 

 

Step.7

 

任务结束的一个月后,

崔范奎在房间里摆弄着从「箱庭世界」里捡到的一个黑色的录音笔,里面有一段他偷偷背着男友崔连准修复出来的音频。

 

——那是一个和煦温和的男声,让他有些想起了初入夏时的暖阳。

 

“心理咨询第一准则~不向他人透露客户的私人信息与治疗细节——”

 

黑客冷笑一声,将音频掐断重新扔进充满杂物的抽屉深处。

 

不再过问。

 

——END——

 

 

用伪装的微笑

在沙做的城堡

永不会受伤害的人在泪中笑

像叶在风中飘摇

纷扰

假坚强的外表

在没有人的梦中飘落下一段讯号


弥留箱庭之中——

 

 ——《箱庭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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